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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地缚灵

山中地缚灵

既然,连箭矢的来源都无法看清的话,那或许就已经没有要去躲避的必要了吧。毕竟,我可不会在他们看向我这个方向的时候射箭,而是找出他们转头的一瞬间,也就是破绽的最大化。

而他们在“逃窜”的情况下,就更不用说了,那就只不过是一个移动的靶子而已。所谓的武士,或许是一直受武士精神的熏陶和影响吧,反正我作为不同时代的人也不是太了解,但是我总觉得他们在面对这种暗箭的时候,确实是缺少一种应对的方法,显得手忙脚乱。

看上去似乎只是用了片刻的时间,持刀的武士们已然通通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捂住自己那中箭的脚踝处,俨然已经失去了基础的战斗能力和机动性。就算他们想要苦苦支撑的站起来,但他们每走上一步,仿佛都要掏空自己的全部力气一样。

弩箭只剩下仅仅一支,我云淡风轻的把它连同铁弩重新放回到背上背着。却没想到看到了身后那一脸惊讶神色的桃子,她双眼扑闪扑闪的,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藏。

“大人,没想到你的箭法居然会如此的精准!就连我爸爸,可能也比不上大人你呢。虽然是不同的位置和角度,但大人还是全然没有任何失误的,击射到了相同的位置。真是太厉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大人以后有机会可以传授一点经验给我。不、不对——呸呸,现在才不是说这些无谓话的时候!”

说起来实则有点脸红,如果不是单纯的依靠秘技的发挥,凭借着我过往所学的知识,哪里会出现像如今这样的效果。以至于,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话能够对桃子说的,毕竟说实话我是根本就没有哪怕是一点的经验。全部都靠身体的自动“反射弧”而已。所以,在这种时候,为了避免说多错多,或是让桃子走上歪路,我选择了沉默。

而且这本身在我的个人理解当中,依靠的只是时间的积累而已。无论是箭术也好,剑术也罢,所有的东西难道都不是需要用时间去积累和沉淀的吗。当然了——这是在我还没有碰到攰之前的想法而已。就像我刚才所使用的,看上去精妙绝伦的手法和精准度,说出来大家可能都不相信,这只是我仅仅半刻钟的“修行成果”。

“到底是哪个下三滥的鼠辈,只会放暗箭算什么英雄,有种出来和老子单挑呀!”

带头的武士铁青着脸,看上去很是不服气。

不过我听着他的话,倒是觉得有些可笑。难道说,在刚刚他们一群所谓的武士,居然能够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上下其手,难道这就是他口中的英雄了吗。

如今,四名腿部带伤的武士已经不足为虑。而让我一直感到在意的,还是那个泰然自若,面不改色的阴阳师,安倍雅也。我之所以不把最后一只弩箭迸发出去的原因,那是因为我总隐隐的觉得,他似乎早就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包括我们此时的位置。

“在下游走大陆多年,遇到的人也实则不少,不过,像拥有如此精准箭术的,实在也不多。这位兄台倒是少有的一个,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但是,脾气倒是暴躁了一些,可还是能够看出,兄台你仍是一个不会轻易杀生的善良之人。”

那穿着一身洁净白色狩衣的安倍雅也,此时正带着自然的微笑,对着我所躲藏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就如同是在黑夜中的猫头鹰一般。而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我也就失去了继续隐蔽的必要了。我朝着桃子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自己躲好,千万不要出来之后,便神情自然的走出了大家的视线范围之内。

“妈的——原来是你这个奇怪的家伙!看不出来倒是挺下流的。”

几个武士看见我之后,预料之中的开始对我不停的进行着谩骂。不过我倒是没有理会他们。

“我暴不暴躁,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却是知道其实你们不也是半斤八两——后面那死去没有多久的枫华村村民,便是被你们下的毒手吧。怎么说,他们也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村民而已,不至于遭受到如此狠毒的对待吧,安倍雅也大人。”

怎么说呢,其实我也压根不知道他们是被谁所害的,我只不过是顺着他所说的话,顺便的看看是否可以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这是我废话的目的,我可不想到最后,却落得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下场。可是,不知是安倍雅也隐藏的太深,还是演技真的太逼真。反正,他的神色,却是让我觉得挺意外的。

“你说什么!……果然没有出错,这里附近的确很有问题。阴气,实在太重,太重。”

在一轮尽量压抑的惊讶之后,安倍雅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

“就算是遭受到如此猛烈的阳气滋润,这里的气象依然是处在于事无补的状态。那个,这位兄台,打扰你们实在抱歉,但是能不能,把在下带到你刚刚所说的那个地方呢,就是村民们遇难的位置。在下方才也正是沿着味道,才折返到附近,既然兄台已经知道了具体的位置,那真是帮了大忙了。在下保证——只要我处理好这件事情,在下就自动自觉的离开,以在下安倍阴阳世家的名誉保证。”

安倍雅也用着真挚而肃穆的眼神,直直的注视着我,似乎已经到了让我难以拒绝的地步。他的眼瞳,带有丝丝蓝色,很有灵气,看上去也富有雄厚的正义感。我必须在这里做出权衡——那就是如果我拒绝的话,我就面临着要与他进行战斗的下场,在这点上,我承认,单单只有一片五叶的支持下,对于他,我的胜率可能只是微乎其微。而另外一个,就是像他所说的一样,只是帮他带到刚刚的地方,等待他处理好阴阳两界的事物,他就会自行离开,这无疑是属于双赢的结果。

那么,只要控制好时间上的问题的话。

“安倍雅也大人,但是你要知道,在我的眼里,你必须是越快越好。”

我尽量要知道,更多对于我有利的信息。

“作为为幕府而效力的阴阳师,对于这种不稳定邪气的出现,在下肯定会比你更加的着急。而在下虽然不才,但对付灵魂鬼怪,魑魅魍魉却有着足够的自信。只要能够找到根源,在下必定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斩妖除魔,净化邪气。在下可以看出,这里表面上是安逸而昌荣,但实则却是生活在水深而火热的境地之中。在方才在下所使用的幻术之后所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在这里绝大多数的村民,皆是筋疲力竭,身心憔悴。悲伤,是这里的主旋律。”

安倍雅也变得有些愁眉不展,他背负着双手,语落之后便静默的看着湛蓝的天空,一言不发。忧国忧民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显露无遗。如果不是因为攰所下达的任务,让我和他始终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对立面的话,我其实是真的有些欣赏眼前这个不骄不躁,充满责任感的阴阳师的。

不过这些话,我也只能埋藏在心底罢了。现在,我什么都已经想好了,也给自己留了一条算是后路的理由。既然能够相对和平的解决问题,那在我还在初成长的情况下也是再好不过了,说不好我还会去稍微的去提供一些帮助。那如果到了最后,事情真的发展到三天所无法完成的地步的话。那为了阿椿,为了任务的完成,我也必定会和安倍雅也翻脸不认人。

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理想的计划了。

“那好,我答应你的请求,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帮助而已。不过是在附近,想必你们再寻找片刻,就会找到那些可怜的村民了。他们就连死因,都还暂时找不到。”

如此说着的同时,我朝着在后面草丛堆里躲着的桃子做出了“过来”的手势。而想必她应该也是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我与他们的情况,也就在下一秒的时间里,桃子便已经从草丛里伸出了自己的小脑袋,然后略显生涩的朝我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看起来,桃子对于事情的发生经过,也实在是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桃子毕竟不是一般稚嫩的女孩,相比某些成年人,她所经历过的不同事情非常之多,以至于也是更加的懂得人情世故。她并没有多口去询问其它任何的事情,她只是恪尽职守的充当着自己作为带路人的责任,对于其它事都暂时避开不谈。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其他人都是如此。那个带头的武士,我已经记住了他的模样了——鼠目寸光,脸庞削瘦,如同是还没有进化完全的猴子般,带着几道伤疤。认真的看起来,他似乎还有些秃头。而值得一提的则是,他好像还没有到达应该秃头的平均年龄。

“雅也大人,请您要深思熟虑呀——他可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鼠辈,还有那个女豆丁,就在早上的时候她可是抢走了我们的盘缠呀。和他们一起行动的话,以他们的作风,肯定会在背地里做出对雅也大人你不利的事情!并且,我们现在都已经无法保持正常的走动了,恐怕一时之间,都再难以继续保护雅也大人的安全了!”

他露出阴险的目光,恶狠狠的看着我和桃子,里面充满了无法消除的戾气。而再反观其余的三个武士,毫无疑问,他们此时的神情都和带头武士相差无几。对于我刚才所对他们使出的,在他们口中的所谓下三滥手段,一直怀恨在心。但说实话,我就是喜欢他们非常恨我,但是却打不过我的这个时候。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最优先的方法,没有什么卑鄙与无耻的说法。只是你们的修为,实在是还不够扎实和多面,才会败给这种伎俩。说的难听一点,在他们的眼里,你们刚才只不过是他们的猎物而已,你们和他们平时所面对的野兔野猪,毫无区别。而输给这种你们口中所嫌弃的手段,难道你们都还是没有知耻之心吗,整日沉迷于大义凛然的武士精神,你们就真的领悟到了其中真正的精髓了吗。你们所要学会的,不是恃强凌弱,不是节外生枝,而是武士道里面最为基本的廉耻,勤学,拔刀相助。既然技不如人,就要学会放低姿态,甘拜下风。而保护,也只不过是父亲大人的一再强调和要求下的结果罢了。现在好了,趁着你们都带着伤,赶紧相互扶持,慢慢下山吧,自己暂时找个住处,好好疗伤。”

安倍雅也背对着自己的四个武士侍从,微微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我听着安倍雅也刚才所说的话,再看看眼前这神情尴尬而僵硬的武士,也不妨让我想到——他们就是那种本身没有什么硬实力,也没有什么修养,整日就只会划水和拍马屁的贵族侍从。好吧,其实从他们的身上,也不难想象,也差点就让我误解了“武士”这个职业。

“是、是。既然这样的话,那雅也大人请你自己多加保重。我们就在村外随便找个住处,进行疗伤,也顺便在那里等着雅也大人下山。我们现在这便退下。”

他们四个人,分开两组,两个人勾肩搭背,开始玩起了山村版本的“双人二足”。凭借着这种迟钝和不便的行动模式,姑且他们四人还是能够进行最为简单的走动。不过在我眼中,眼前的这个光景却是让我觉得有些滑稽了,甚至还有些想笑。不过这个时候,站在我身边的桃子却是突然说话了:

“大人,反正我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吧,帮助你在山上找到了这位阴阳师。虽然我现在不是很懂你们的情况,但你是攰大人的帮手,应该也会有着你自己的考虑吧。唔,反正我的意思是,我看他们四个肯定是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和位置,如果万一在这里迷路的话,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如果想要在枫华山的夜晚存活,应该是挺难的了。谅在我偷了你们的盘缠,我姑且就发一下不必要的善心,来带你们下山吧。”

虽然看上去有些犹豫,但桃子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就算是偷了别人的钱,但也不代表着桃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相反,他们比眼前这四个已经愣住的武士要可爱多了。毕竟,如果换做我是桃子的话,我是肯定不会帮助那四个刚刚还想着要教训自己,显得非常不友好的人的。单单是这点,桃子就比我要好上太多了。

“哼——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这座山里默默的死去而已。就算是你们也一样。”

似乎是受到了我与安倍雅也的欣赏目光,桃子的脸变得有些熏红起来了。

“你们四个,真是值了,以一些盘缠换回了自己的性命。好好利用机会,跟紧这个小女孩,不单止如此,还要像保护我一样去尽力保护她,要是让我发现她在返回的路上出现了什么三长两短,想必结果你们是一清二楚的。”

安倍雅也回过头去,散发出强势的气息,用着颇为阴森的语气和眼神,警告着那四个低着头的武士。而正因为是低着头,所以我也无法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和信息来。可能,是羞愧吧?

“大人,那我现在就回家去了喔。能够帮助大人和攰大人,我真的感到很荣幸!而且因为大人的原因,我也终于能够再一次上山来看看了,还真是和过往一样的绝美呢。还有大人可不要忘了,宫崎大叔他们的遗体,求求你了哦,千万千万要保护好,不需要太久。我想了想,还是要他们的家人亲自上山善后最好。”

桃子用着水灵灵的眼睛,拉着我的衣角然后如是嘱咐的说道。

“好,我尽量而为吧,桃子你自己一路上也要小心一些,有什么事情就找那几个武士大人充当挡箭牌就好了。他们年轻力壮,就算脚踝中了一箭,也仍然是生龙活虎的。”在我这样说完的时候,我还低下了身子,接着把嘴巴凑到了桃子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桃子还有,注意要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的脚受伤了,行动上没有任何的爆发力,最好就是保持在他们的手长加刀长之外的身位,这样还不够,还要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记住了。”

“我知道啦,大人。”

桃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也对,虽然之前自己说不要把桃子和其它的女孩混为一谈。但每每看到她那娇小瘦弱的身体,就很自然而然的把她给划分到“弱小”的群体里面。实际上,桃子可能自己还保留着我所不知道的实力,毕竟,从小就跟父亲在山里打猎,肯定就不是什么容易欺负的善茬。并且,她的心眼其实也不是我所想象中的那么小。看来,我的担心也是多余的了。

就这样,桃子带着四名互相搀扶,蹦蹦跳跳的武士们开始了下山的路途。而我也要带着安倍雅也找到几个村民死去的地方,其实也就在不远处的地方,趁着我还记得的时候。

“对了,在下还未曾问过这位兄台该如何称呼呢,实在是有些失礼。”

虽然在他所在的城池里,或许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不过他却不想有些人一样,仗势欺人,高高在上。相反,自从他的出现到现在,这个安倍雅也一直都是表现的相当的儒雅,可谓是难得一见的俊彦之才了吧,也不愧是阴阳师之名。

“说起来可能有些奇怪,我的名字就二字,祝彦。”

不得不说的是,与不同时代的人进行交谈,确实是会让自己感到有些微妙。

“祝彦先生,听你的名字,莫非是从明国远渡重洋而来的贵客吗。”

这样说道的安倍雅也,眼里少有的出现了向往的神色。

“如果有机会的话,在下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到明国好好修行、学习一番。”

明国吗,说起来的话大概就是明朝时期了吧。而相对应的,在我少有的认知中,再通过最近所收集起来的信息来看,这里目测就是处于日本所谓的江户时期了。不过,日本阴阳师的盛行,难道不是应该在平安时期吗。或许,任何历史,都会和现实有些出入吧。

“以安倍雅也大人你的能力,去明国进行探讨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的话,我也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了。没有理由我还去跟他解释我其实是明朝时期的未来几百年后过来的人吧,估计一说出来他就会把我当成是妖怪而被净化掉吧。

“祝彦先生事到如今就不必太客气了,直接叫在下雅也吧。可以看的出来,祝彦先生与其它人的不同之处,实话上,真的令在下感到好奇。就像是如今你身上的穿着一样,不可思议。难道明国已经开始盛行这种奇特的服饰了吗,认真看上去的话,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无疑都是能够与宫廷所相媲美的。祝彦先生,着实让在下大开眼界。”

我总觉得,此时安倍雅也看待我的眼神,就像是在对着他所没有涉猎过的书籍一样。对于他所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他好像充满了无法熄灭的好奇心和求知心。而称呼上的问题,也实则求之不得,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整日以大人来充当称谓后缀,讲多了确实觉得有些别扭。

“那好吧,雅也先生,我后面就胆敢的这样来称呼你吧。不过吧,对于你所说的服饰问题,倒不是说整个明国都是这样的。能够穿上这种服饰的毕竟也都只是绝少数人,在明国里,是很少看见的。一直以来,我们的着装风格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如果就连普通的老百姓都能穿上他口里所说的,能够与他们宫廷相媲美的服饰,那以这个国家的发展程度那估计称霸这里的世界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我可不想误导安倍雅也,产生一种不必要的舆论效果。在我薄弱的认知里,江户时期的日本幕府,和明朝末年朝廷因为共同的利益所致,关系是相对较好的。我可不想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而造成二国之间的隔阂。

当然,听上去好像有点夸张就是了。但蝴蝶效应,我可不想放在我的身上。

“也就是说,祝彦先生在明国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这个时候的安倍雅也,已经不知从哪个地方拿出了一把上面画有阴阳符号的纸扇。可以看的出来,安倍雅也已经难得的变得有些放松,脸上也是带着明显的兴致之意。毕竟我也知道,这个时候的阴阳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能力的本身,他们还需要熟稔一切风雅事,汉诗、和诗、绯句、声乐、香道、茶道,样样都要有所涉猎。所以对于任何的新鲜事,他们都会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和兴趣。

“我可没有这种说过,雅也先生。”

我无奈的摊了摊手,然后暂时选择了沉默,我可不想和他在这个话题里多纠缠下去。

终于,在稍微摸索了良久。我还是重新找到了那个地方——在相对比其它地方要空旷的枫树林里,各自出现了几具村民遗体,并且皆是死不瞑目的情况。已经渐渐融入土地的血液变得黯淡,遗体也快被落叶给完全掩埋,并且阳光正盛,但还是依然无法阻止这里的沉重气息。

“惨不忍闻的一幕。唔…这里有太多不稳定的因素了——枫香、土味、鲜血、野兽,甚至还有残留下来的,被抑制住的怨气与邪气,真的让我难以分辨。我能隐隐看到,他们的灵魂,正在颤抖。我必须要超度他们的灵魂,他们如今正积聚着怨气,如果没有受到得当的净化和指引,必然将会成为这里的孤魂野鬼,破坏阴阳平衡。”

纸扇已经从安倍雅也的手中消失,转换而来的则是一条木色的念珠,出现在他的左手上。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要干什么,但我看到他那庄重的神情和举动,我还是识相的走到了一边。不出所料的是,紧接着,安倍雅也便闭上了他的双眼,然后一边“把玩”着念珠,一边轻声念着我所听不懂的咒语。而在这个时候,四周的风,仿佛也比平时要来的猛烈了些。

“かいしんげん へんけんき——(开心眼,変见鬼)。”

发出如此低语的安倍雅也,黑发拂动,右手两指合并,从眼前稍稍掠过。随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我隐隐的,能够看到他眼瞳的蓝色已经变得更为的明显,甚至,还发出微微的光芒。相对之前那颇具慵懒的眼睛,此时的安倍雅也,才更像是一名意气风发的阴阳师,一种势不可挡的气质,油然而生。

“何鬼不走,死者现世,亡者可语。”

我不是阴阳师,可能也不具备能够看到阴界事物的能力。反正,现在我是看不到任何异样的。不过,安倍雅也却不一样。通过刚才的口诀咒语,他似乎是打开了自身的“阴阳眼”吧。此时,他正对着我所看不到的鬼魂,进行着密切的交谈和安抚。大概就正如同他所说的一样,他正做着指引的工作,让死去的人们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进行超度。

一切,都过的相当的顺利。毕竟,他们所滋生的怨念只是刚刚开始,并且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恶意。得到了安倍雅也的疏导,很快的,在他持着符咒念出第二个口诀咒语的时候,只见白光一闪,一只轻盈的光之飞鸟从安倍雅也的狩衣里缓缓飞出,然后消失在天空之中。就仿佛是在,引领着惊魂未定,东游西荡的四个亡魂,重新找到真正的归属。

“怨气的孤魂已经离去,不过,这里的邪气却依然没有散去。”

可是,万恶之源却没有得到根治,超度亡魂,只不过是安倍雅也的一部小插曲。他所要找到的,是那极阴的邪气,而这也是安倍雅也宁愿冒着村民的骂名也要义无反顾上山的原因。然而,就在安倍雅也已经快要念出“关眼”口诀的时候,异变却陡然发生了——

我能够清楚的听见,那是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带着凉风,透过重重的枫树,传达到我们的耳边。如果再去细听的话,则能发现,那是桃子那相对稚嫩尖细的声线。通过这声呼喊,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桃子现在所面临的危险。而此时,我正和安倍雅也面面相觑起来。

“走吧——”

我和他,皆是如此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不难发现,对于桃子的情况,我们都十分担忧。

“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我能知道准确的方向。就像是我能够通过弩箭离开弓弦时所发出的声音来判定你的位置一样,所以,劳烦祝彦先生跟紧我就是了。”

看着安倍雅也的身体在我眼前快速的一闪而过,我也是出现了霎那的愣然。我也是首次看到他这着急的模样,无论是在枫华村,还是在枫华山,他所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是不咸不淡,不慌不忙的慵懒模样。而这次,身穿着严谨狩衣的安倍雅也,他的速度,却丝毫不比任何人要慢。如同女人般柔顺的黑色长发与白色的宽松长袖,也已经因为速度的带动而在后面随风飘荡了起来。不过虽然他头上所戴着的黑色立乌帽已经摇摇欲坠,但却奈何怎样也不会掉落。

不过现在实在是没有给我继续发愣的时间了,我连忙发挥着脚上这双休闲跑步鞋的威力,紧咬的跟上了安倍雅也的步伐,而这也算是一场现代科学的胜利吧。阴阳师,所穿的是名为“浅踏”的鞋子,而这种具有端庄风格的鞋子,显然并不是能够让使用者好好跑动的物品。

但实不相瞒,现在这样说或许会有些影响气氛,可我还是不得不说的是,因为从早上到如今中午的时间里,我就只单单吃了半个苹果。更因为不停的做着剧烈的运动,我的肚子已经是在不断的咕咕叫起来了。而估计着,我跟着安倍雅也,都已经过去了五分钟的时间。他带着我,穿过了许多许多的枫树,使得整座深山都似乎能够听到我们掀起阵阵落叶的声响。

而声音发出的频率之快,也就证明着我们的速度,是有多么的快捷。安倍雅也,就好像瞬间便成为了这座深山里的常客一样,对于山间的路径熟络无比,对方向丝毫没有任何的迟疑。

“似乎就在前面了——”

虽说是用着“似乎”这个词汇,不过却表现的相当的肯定。

——在我的印象里,那边,是我和桃子上山的时候所经过的地方。但此时,这里却变得不太一样了。我的意思是,我亲眼的看到了,一名武士,正被平白无故的,凭空的漂浮在半空之中。不,与其说是凭空,倒不如说,他此时的动作,就像是被一个人给死死的紧锁着喉,然后被他举到了空中,任人肆虐。那名不知名的武士无力的挣扎着,青筋迸现,眼球仿佛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至于其余的三名武士,也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并且,还是以一种残肢断臂的状态。他们的身体就仿佛是被有意的撕裂开来一样,四肢都已经脱离了身体躯干,就像是一名熟练的老猎人在处理死去的猎物一样——切割四肢,抽筋剥皮,血流成河。我甚至还能够清楚的看到,一些被分解的肢体上,还残留着我刚才用弩箭所造成的伤口。

让我感到头晕目眩的血腥味侵袭着我的全身感官,让我一时之间觉得有些软弱无力。真的难以想象,刚才还对我怀恨在心的一群人,如今却面临着如此不堪的结局。下一秒,随着最后一名武士那急促呼吸声的停止,和脖子被折断的声响,他那还尚存留有余温的尸体便遵循着地心引力的从空中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毫无美感可言。

“大、大人——”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目睹着这样一场惨剧发生的桃子,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惧意。看到我们的到来,她那粘着些许污垢的脸颊上,反而是露出一种“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这样的意思。单单这点,就有点让我感到有些不寒而栗起来了,尽管如今的阳光是那样的剧烈。

“不过大人你来了的话,我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喔——我父亲他,他还没有死!果然母亲她就有着很多事情隐瞒着我嘛,就连父亲的死因都说不出来,甚至是不许我上山。原来,原来我父亲他一直都没有死,只是一直深居在枫华山里。真、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大人的出现,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上一次山,真是托了大人的福。”

我看着她,看着桃子,她的小手,正被我所看不见的东西给握着。正被着,我所看不到的,她口中的父亲,所握着。桃子的脸上,展现出了,是我接触她之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笑容。但是她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とうほうせいてい なんぱうせきてい せいほうはくてい ほっぽうこくてい ちゅうおうこうてい ほくとさんだい てんもんごせい ようまふうけつ——(东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中央黄帝,北斗三台,天文五星,妖魔封结。)”

毫不迟疑的,站在我身旁的安倍雅也,迅速的从身上掏出了几张符咒,然后另外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唇边,微闭着双眼。紧接着开始了上述的,我所听不懂的低语。他的这个动作,我也似曾相识,虽然想起来时间好像已经过的挺久,但只不过是在早上发生的事情罢了——就是安倍雅也在枫华村里施展幻术的时候,也是用着如今相同的动作和仪式。

“喼喼如律令,妖魔鬼怪,通通现身——”

语落,符咒被安倍雅也抛到了空中,然后便被凭空出现的火苗所焚烧殆尽。紧接着,让我目瞪口呆的情况出现了——就如同是验证着安倍雅也的口诀咒语,本身我所无法看到的东西,在符咒生效的瞬间,我就亲眼目睹了,在桃子身旁的,她声称的所谓的,父亲。

“祝彦先生,那是一个地缚灵,身上积聚着相当浓厚的邪气,看起来,他就是这次我想要找的东西了。这里有一个我事先准备好的符咒,如果贴在祝彦先生你所携带的那把木剑上,用来对付眼前的这种恶灵的话,将会变得卓有成效。”

我接过了安倍雅也向我递过来的符咒,按照他所说的,我把它给贴在了桃子所借给我的木剑上。然后,我看着那个所谓的地缚灵,紧锁眉头。他的确不负恶灵之名,他的身上,似乎不具备哪怕是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整个脑袋像是裂开了两半,脸庞更是让人再难以看清原本的模样。并且,两只眼睛,充斥着血液,就连眼瞳,都早已无影无踪,只能看到他那渗人的眼白,而眼睛的下面,是被掀翻出来的下眼皮,透出点点暗红色,此时正流出滴滴的鲜血。

难以想象,他就是桃子的父亲。

“大、大人,你该不会是要和那个可恶的阴阳师一起对付我的父亲吧?”

桃子脸上幸福的笑容开始凝固,接着变得冰冷和不解。

“我父亲他并没有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阴阳师来擅自插手!难道你们看不到吗,我父亲他和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不同!就在刚刚,那四名武士想要在背后偷偷加害于我,是我父亲的及时出现,拯救了我。单凭这点,你们为什么还想要加害我的父亲——”

桃子站了出来,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做出了保护自己父亲的姿势。

“请醒醒吧,桃子姑娘,他已经不再是你的父亲,一切,皆是你心中的虚像作祟罢了。虽然他心中可能还残留着阳界的部分情感,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亡魂。趁着还没有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在下必须净化这里的邪气。”

安倍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怜悯,此时他的神情,只剩下冰冷,对于恶灵,他必须赶尽杀绝,这是对于阴阳师的责任。就仿佛是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一样,安倍雅也,又是把手指放到了唇边,那预兆着,将是他说出口诀咒语的时候。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他说的,依然还是我所无法理解的话语。

“げんせいしんし(现成真姿)。”

掏出符咒,接着如同过往一样,丢向空中,被无名之火所焚烧。

“喼喼如律令,出现吧,式神‘伯九丸’——”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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